一锅渴望评论的老鸦汤

前言

在提筆前，我作了許多想像，要誇獎它的獨特，讚美它的魅力，至少要抒情五千字，最好再寫一首長詩。然而真正開始寫了，我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力氣，也不願在一開始就拿出頗大口氣，指點江山似地將作品分切開來，用些精粹但沒有什麼真正意義的詞語當成框把作品切片放入，煞有其事地說“這是勇氣”，“這是讚歌”，“這是成長”，“這是人性”。這部作品有自己的生命，它早已完結，但仍能陪著讀者成長。它想要表達的太多，它成功表達了的也太多，使人不得不相信劇中的每一個人都在某個我們無法真正觸碰的世界活生生地走著他們自己的路。

比賽從聖地亞哥海灘開始，在大陸另一端的海灘結束。有些人的生命比比賽結束得更早，有些人比比賽結束得晚。然而這無關緊要——開始時你以為這是一個關於比賽的故事，最後卻會發現它講述的是人生。

這句話很老套，但可惜的是，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1890年，9月25日  聖地亞哥海灘。這是第一卷的標題，但第一話的時間軸比這更早。

故事的主角自然是傑洛和喬尼，但拉開序幕的卻是印第安人砂男。他將白人的書刊藏在帳篷裡，被部族的人追殺，開場便匆忙逃走。

多有張力的開局！你打開書頁，什麼也不知道。有人在逃命，有人要求對逃命者施以酷刑，有人在深思熟慮。所有的懸念都空置着，矛盾突然被放在你面前，但無論是你還是故事裡的人都沒有餘力去探究——因為有人在狂奔！

這人光著腳，在沙漠上像羚羊一樣奔跑。你隨即知道他是砂男，是將白人書刊藏在印第安人帳篷裡的叛逆者，他從他的部族逃開，躲過箭、矛、斧、馬。他要去參加比賽。連最親密的姐姐也無法將他勸服，他想向他的敵人學習，他給姐姐看某人岩石上留下的圓坑。這素未謀面的人在荒野中訓練，留下痕跡，留下書——這就像一個無意間落下的誘餌，將年輕勇敢的印第安人引走了。他想看更大的世界，說：“我要去旅行。”

這實在是一個偉大的開頭。它簡短，充滿張力，激動人心。砂男走了，離開部族，離開在這片大陸上生活許久的原住民部落，走向敵人的世界。白人在美洲大陸上的角色很複雜，他們是開拓者，冒險者，發現者；同時也是侵略者，壓迫者，毀滅者。他們裹挾著時代的洪流，吵吵嚷嚷，鬧鬧騰騰，既是美好的，又是醜惡的。美好在於蓬勃的生命力，醜惡在可怖的破壞力。砂男的部落正是這時代巨浪前的一片小舢舨，他想以敵人所擅長的方式保護它，把屬於他和他的部族的土地從敵人手裡買回來。他想要借助新來者的力量保護古老的土地。然而他保護土地的方式也已經異化了，他想用錢把原本屬於部族的土地買回來，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諷刺。然而除此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呢？他只能背離自己的部族，到白人的世界中競爭。然而在白人的世界裡他也只是一個稚嫩的初學者，身上帶著他者的原罪。他不可能被任何一邊真正接受，只好孤零零地走在兩條道路中間荒蕪的土地上。

故事的核心和基調在一開始就被他定下了——他不是主角反而更好。這樣他就能夠被看作一個象徵，一個突然闖到我們面前的符號。他的個性會慢慢顯露出來，他會在故事展開後成為一個有厚度的人。然而此刻他的單薄和神秘使他成為這個活生生的故事的“皮膚”上的洞，讓我們能夠稍微瞥見底下的肌理，甚至是最底下的核心。

這是一個關於旅行、轉變、追求的故事。追求的不僅僅是每一個角色的慾望和理想，還是角色本身的改變。在追求目標的過程中，追尋者們都更深地走進“自我”的荒野。其中有人迷失，有人找到標的。有些人是做夢者，有些人是行動者。而這個故事的兩個主角，正處在一條線的兩端。他們兩人之中，一個人跟隨著自己的本能找到理想，一個人為自己的理想填充本能的行動力。他們兩人若缺少了對方，都將會輸在比賽的開頭。然而勝負只是誘餌，一個讓人深入荒野的藉口。一旦真正踏入那片沒有路的土地，所有人走的路都不是通往勝負的路，而是那條自己所選擇的路，有自己的永恆本質和自己的當下選擇所互相影響和交織出來的路。而這先天和後天合力塑造的路途，最終體現的便是命運。這兩個迥異的人在擁有無數可能性的曠野中做的每一次選擇，他們截然相反的天性為他們所指引的方向，竟將他們的路越來越緊密地合併在一起，令人驚訝卻無比合理——這正是這部作品最富魅力之處。

這個宏大的故事，歸根結底也只是他們兩人的故事，其他人的失敗和成功都是他們的鏡子和映射。因此在說到他們以前，我要先說別人的故事。這些“虛像”作為畫布和背景，從不同角度，在不同場景下刻畫了眾生以及兩位主角的形象。在說完這些其他人以後，就可以給最為複雜的主角二人作一個較為總體的分析，而不至於過分偏頗。

如果說配角們是用來刻畫主角的工具的話，主角們也不過是用來刻畫故事核心思想的工具。每個人的選擇和命運都一層疊一層地塑造出SBR的世界，其中沒有絕對的對錯，沒有絕對的英雄，沒有立於不敗之地的人。每一個人都走在起點和終點之間，這片擁有一切可能性的模糊和原始的自然土地上。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起點奔跑到終點，看客和局外人唯一能夠參與和判斷的就只有他們衝刺的那幾百米和最後的排名。然而局外人所能看到的這最熱鬧的一刻，只是旅程中最光鮮，最無可辯駁的部分，他們對於其間發生的一切懵懂無知。我們作為漫畫的讀者，有特權可以看到他們在起點和終點間所經歷的一切，但我們也極其容易落入局外人的陷阱，以至於最後只看見情節，而沒有看見故事——發生在情節之間的故事，被作者隱藏在角色腦海裡，隱藏在行動之中的隱含的故事。我們都必須問：為什麼這個角色會這樣想，為什麼他這一次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這一次的選擇和上一次的選擇有什麼不同，第一卷的這個人和第十九卷的這個人之間，究竟有多大的差異呢？

我想要寫的分析，便是我為自己的這些問題所找到的，極其個人的答案。

我已經說了很久要寫了，中間不斷擱置，如今終於動筆。寫之前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SBR，甚至想起時也找不到當初的喜愛和熱情。可是真正寫起來，當時的激動和喜愛又立刻降臨在我心中。這讓我再一次確信，我對這部作品的喜愛不是基於任何短暫和浮淺的衝動，而是基於它本質上和我所偏好和堅信之物的共鳴。

這次突然提筆，是因為妹妹看了SBR找我討論，我想向她解釋我心中的SBR究竟好在哪裡，每一個人物究竟為什麼有魅力，究竟是什麼魅力。我想過很多次要怎麼安排這個分析的結構，要如何組織信息，最後還是決定按照人物來分析。這樣可能會幾次重複提到某個事件，但從不同人的角度來看同一件事，也有它獨特的魅力，希望不會讓讀者覺得厭煩。另外，雖然事件是因參與者而富有活力，角色們是因不同事件的塑造而顯得豐滿，按照“人”來安排內容，畢竟比按照“事情”來安排內容要更加完整和有意義。

分析角色的先後順序基本按照出場順序來，根據角色的複雜程度進行微調。基本上的原則是簡單的先寫，複雜和互動多的後寫。更新頻率沒有保障。寫分析比寫同人更加個人化，如果有不同意見，歡迎評論，但我不一定有多餘心力進行討論。三次元很忙，非常忙，難以形容地忙，想到哪裡寫到哪裡，盡量保持結構流暢，但可能有為了整理思路而重複用不同方式講同一個信息點。沒時間自我審校和修改了，不好意思。